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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章 好味

杨帆领着三位姑娘,穿过一条胡同,来到一家挂着“好味居”招牌的小馆子。

门脸不大,窗明几净,几张方桌擦得锃亮,透着家常的亲切劲儿

四人落座,杨帆熟稔地招呼老板娘,点菜干脆利落:“木须肉、炒干丝、醋溜白菜、葱烧豆腐,再来个西红柿鸡蛋汤!清爽点,天儿开始热了。”

点完,他笑着环视三位姑娘:“我馋啤酒了,你们呢?北冰洋汽水还是…?”

“我要汽水!冰镇的!”周凤娟立刻响应,像只雀跃的小鸟。

赵澜温声道:“我也汽水就好。”

陶惠敏眼波流转,看看杨帆,唇角微弯:“你们喝汽水,我就陪杨帆同志喝点啤酒解解乏吧。”

“好嘞!”杨帆对服务员扬声道:“两瓶冰镇北冰洋,两瓶凉燕京!”

很快,菜香四溢,橙黄的汽水冒着欢快的气泡,金黄的啤酒杯壁挂满清凉的水珠。

杨帆举起酒杯,笑容爽朗:“来!第一杯,欢迎惠敏同志千里迢迢来看凤娟,顺便慰问我们!也谢谢两位地头蛇领路,让我这外来户没在胡同里迷路!干杯!”

清脆的碰杯声响起,轻松的氛围瞬间拉满。

几口鲜香的家常菜下肚,话题像开了闸的水。

周凤娟叽叽喳喳讲着中戏排练的糗事,比如谁忘词了在台上现编,谁的道具帽子飞了。

杨帆听得哈哈大笑,适时插话打趣:“凤娟,你们舞美系是不是得常备‘502’?我看这演员比布景还不牢靠!”逗得赵澜也抿嘴笑了。

…几人聊到电影,杨帆看向陶惠敏,眼神真诚带笑:“拍电影啊,听着就带劲!虽然还没机会看正片,但能在大银幕上留下光影,这本事就够我羡慕半辈子了。”
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,又隐含着一点通透:

“现在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,口味也刁了。我看啊,像《庐山恋》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,或者能扎到人心窝子里去的片子,以后肯定更吃香!”

陶惠敏眼睛亮晶晶的:“杨帆同志对电影也这么有心得?”

“心得不敢当,”杨帆摆摆手,笑着摇头,“就是爱看,瞎琢磨。我觉着吧,好电影就象这桌菜,”

他指了指桌上的菜,“故事是主料,得有味儿(木须肉);表演是火候,得恰到好处(葱烧豆腐);导演是掌勺的,把握全局(西红柿汤)。缺一不可!特别是演员,”

他看向赵澜、周凤娟二人,目光清澈,“演到让我们观众忘了这是陶惠敏,只记住戏里那个人,那份情,那才是真牛!”

陶惠敏被他生动的比喻逗乐了,点头赞同:“杨帆同志这话真形象!在厂里,导演也总说要沉进去,要忘我。”

“我觉得自己还嫩着呢,所以这不,厚着脸皮来中戏偷师了嘛。”

她语气轻快,带着点自嘲的可爱。

“哎!惠敏同志,你这主意可太棒了!”杨帆立刻竖起大拇指,由衷赞叹,语气热情而真诚,“戏曲的底子是你的根儿,独一份的韵味!

“中戏这地方,好东西多啊,话剧的爆发力,舞台的想象力,导演的全局观…你这就是吸星大法啊,博采众长!”

他身体微微前倾,眼神发亮,“艺术这玩意儿,路子越广,根扎得越深,将来能开的花才越惊艳!我看好你,绝对前途无量!”

这话说得既肯定又鼓舞,直率热情。

陶惠敏听得笑容璨烂,脸颊微红:“谢谢杨帆同志!借你吉言啦!”周凤娟也在一旁起哄:“就是就是!惠敏将来肯定是大明星!”

话题如溪水遇石,自然转折流畅。

看到周凤娟,杨帆立刻调转枪口,佯装严肃:“凤娟同学!听见没?你这地主婆责任重大!”

“惠敏同志的学习生活起居就交给你了!排练再忙也得把我们‘未来之星’照顾好,不然…”

他故意拖长音,眨眨眼,“不然我写个剧本,让你演个天天迷路的小迷糊!”

“哎呀!杨帆你太坏了!”周凤娟笑着“抗议”,作势要打他。赵澜看着他们闹,眉眼弯弯。

几人谈到杨帆改稿子的事情,杨帆瞥见玻璃窗映出自己的黑眼圈,立刻自嘲叹气:

“唉,刘编辑说我稿子写得‘血淋淋’,我看我这脸色也快差不多了。熬的!瞧这黑眼圈,跟熊猫借了墨镜似的。

“惠敏同志,你们演员要这样,导演是不是得喊‘卡!妆花了!’?”

这夸张的比喻和关联对方专业的调侃,引得陶惠敏噗嗤一笑:“杨帆同志,那你可得悠着点,文本工作者也得注意‘门面保养’呀!”

……

整个晚餐,四人吃得很开心,杨帆接地气,懂得多又不卖弄,将小饭馆的气氛烘托得温暖又欢乐。

他不是刻意控场,却自然而然成了那个让空气都活泼起来的中心。

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,在欢声笑语中结束。杨帆爽快地结了帐。

夕阳的金辉温柔地洒满街道。他把三位姑娘送到公交站。

“下周排练厅,别忘了啊杨帆!”周凤娟跳上车,还不忘从车窗探出头叮嘱。

“放心!忘不了!我还等着看‘地主婆’的精彩表现呢!”杨帆笑着挥手。

赵澜挥挥手说道:“路上小心。”

陶惠敏站在车门口,回眸一笑,眼神明亮,带着亲近和由衷的愉悦:“谢谢杨帆同志的晚饭,更谢谢你的…金句和笑声!特别开心!再见!”

“再见!一路顺风!”杨帆目送公交车载着那片青春洋溢的欢声笑语,融入京城暮色的车流中。他深吸一口微凉的晚风,感觉浑身轻松,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。

……

招待所小房间的窗户,成了杨帆窥视京城晨昏的一方画框。

日子被稿纸与笔尖切割成密匝的格子,在日复一日的写作中,刘慧芳的坚韧、王沪生的挣扎、宋大成的沉默,在刘卫民精准的批注与杨帆反复的淬火打磨下,骨相渐显,血肉充盈。

四月九日,上午。

今日食堂提供还是永恒不变的土豆白菜。

杨帆端着饭盒,目光在略显寡淡的菜盆间逡巡。

“大姐,今儿这土豆烧得透亮!”他熟稔地跟打饭窗口里那位系着白围裙的胖阿姨搭话。

“哟,小杨作家又来啦!”阿姨利落地舀起一勺土豆块,手腕一抖——几块最大的五花肉落进杨帆的饭盒!

“透亮吧?那是!咱这火候,跟你们写文章一样,讲究个熬字!熬到时候,味儿才足!不象有些小年轻,火急火燎的,夹生!”

她嗓门洪亮,带着胡同里特有的热乎劲儿。

“您这打饭的功夫,我看比我们写字还讲究!”杨帆笑着接话,这“熬”字用得格外熨帖。

嗯…略一咂摸,却又觉得阿姨象在开车,车速过快,他没抓住证据。

“可不嘛!过日子、写文章、打菜饭,都得有耐性!”

阿姨得意地又加了一小勺肉沫茄子,“给,看你小子用功,多给你点肉星儿——甭声张啊!”

她眨眨眼,一副分享秘密的模样。

杨帆笑着道谢,在角落刚坐下,对面也放下了大号搪瓷缸子。

缸子的主人,是成名多年的前辈、前几日同桌吃过饭的陆文夫。

“小杨,稿子磨刀石上磨得如何了?”陆文夫笑容温和,带着前辈的熨帖关切。

“还在石头上蹭着呢,陆老师。”

杨帆放下筷子,抹了抹嘴边的油星,语气坦诚,“刘编辑点的那几处,看着明白,落笔方知千钧重,‘知易行难’这四个字,如今是刻骨铭心了。”

“寻常事。好文章本就是千磨万砺出深山的朴玉。”

陆文夫点点头,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咸菜丝,细细咀嚼着那咸中带韧的滋味。

“我那篇东西也是,阮编辑寥寥数语,便如庖丁解牛,直指关窍,改得我呀,是痛并快活着。”

他语气平和,言语间浸着一种甘于沉潜的匠人况味。

话题如流水般展开。

杨帆谈起如何在刘慧芳的“坚韧”底色上,更精妙地晕染出那份被苦难挤压出的脆弱;如何让那丝人性的暖意,在沉重的命运幕布上挣扎着透出来。

陆文夫则分享了他笔下江南小人物,在时代浪潮裹挟下,那份市井油滑包裹下的无奈,与狡黠缝隙里透出的生存智慧的微妙平衡。

杨帆言语间时而锋芒毕露,带着超越年龄的洞察与后世积累的视野。

陆文夫则以老藤虬枝般的沉稳,回应以鞭辟入里的剖析和深厚的文化底蕴,言辞温润如玉,却每每在平淡处见惊雷,透着一股世事洞明的犀利。

“小杨啊,”陆文夫看着杨帆沉静思索、眉宇间却隐有锐气的侧脸,眼中是愈发浓郁的欣赏:

“你这般年纪,能有这般看得透世相的慧眼,还有这股子百折不回的韧劲儿,实属凤毛麟角。”

“假以时日,前程不可限量。《渴望》这稿子,依我看,是要放一颗卫星的!”

一顿饭在思想的激流碰撞中吃得极慢。

告别时,陆文夫重重地拍了拍杨帆的肩膀,掌心传来粗糙而温暖的力道:“沉住气,好好写!我这双老眼,就等着在《当代》上,看你这块朴玉,如何绽放出惊世的光彩!”

这份文坛前辈期许,如同一股暖流注入心田,驱散了连日伏案的倦怠。

杨帆回到房间,精神为之一振,立刻全情投入到下午的修改中。

…窗外的日光拖着金色的长尾,慵懒地滑过桌面,在稿纸上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
他刚放下笔,用力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框,就在这时,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,伴随着刘卫民那辨识度极高的嗓音:

“小杨?在屋不?”

杨帆起身开门。

门外站着刘卫民,他身旁还有一位年约五旬戴着黑框宽边眼镜的中年男人。

男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,镜片后的目光,透着一种久经书海浸润的沉静与内蕴的力道。

“小杨,正忙吧?”

刘卫民笑着走进来,侧身引荐:“来,给你引见位贵客,”他指着身边的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,语气带着一丝郑重:

“这位是宋勇宋老师,人文社小说组的顶梁柱,资深老编辑了!”

人文社!宋勇!

杨帆心头仿佛被重锤击中,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!《冰河下的脉搏》的最终刊发,正是这位宋老师,让他的文本得以叩开那神圣殿堂的大门!
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弯下了腰,一步上前,伸出双手,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:

“宋老师您好!久闻大名,如雷贯耳!我是杨帆!《冰河下的脉搏》能见刊,全赖您慧眼提携与悉心斧正!这份知遇之恩,学生铭记在心!”

“哈哈,杨帆同志,你好!”

宋勇朗声一笑,宽厚有力的大手稳稳握住杨帆的手,目光在杨帆年轻却不显浮躁的脸上逡巡,又扫过他桌上堆积如山的稿纸,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赞许:

“指点和抬爱实不敢当,是你的稿子自己长了脚,硬是闯进了编辑部的门,也闯进了我们心里。”

“宋老师今天得空过这边办事,听说你也在咱们这儿闭关修炼,就特意绕道过来看看。”

刘卫民在一旁解释,嘴角噙着一抹捉狭的笑意:“宋老师对你可是念叨了好几回了!”

“是啊!”宋勇很自然地接过话头,眼神里带着老辣的审视,也混杂着几分老友重逢般的亲昵与戏谑。

目光在杨帆桌上那摞醒目地贴着《当代》标签的稿件上打了个转,最后钉子般落在杨帆脸上,“小杨同志啊,我这心里头,可存着个疙瘩哦。”

“《冰河》那篇,写得地道!那股子泥土里刨出来的厚重劲儿,扎根的深沉,正合我们《人民文学》的脾胃!怎么这新鲜出炉的大长篇…”

他用下巴精准地点了点那厚厚一摞稿子,“怎就改换了门庭,奔着《当代》来了?”

“难道是嫌我们《人民文学》庙小,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?还是一个院里住着,听说了《当代》的稿费格外香甜?怕我们《人民文学》亏待了你这位前途无量的新星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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